也不必点。霜太太怨归怨,还是心疼儿子,硬叫了疾提了个食盒回去。
了疾待要寻个下人给他吃,一路没撞见人,走回院里来,恰听见窸窸窣窣地翻腾声。
悄然走到中间那扇洞门后头看,原来是月贞与珠嫂子两个打着灯笼在里头小院翻墙根,大概是丢了东西。
墙根下蕙草丛生,珠嫂子一面躬着腰翻,一面咕哝,“是滚到这里来了?”
月贞也躬着腰,提着灯笼扒草缝,“就是啊。我才刚握在手里正要咬,不想哪里跳出来只野猫,吓得我将馍馍一丢,瞧着是丢到这里的。”
“大约是给猫儿叼去吃了。”珠嫂子弯得腰酸,抻起来捶一捶,“算了吧,就找到了还能吃?屋里有新鲜果子,你将就着吃那个吧,睡一觉起来,明早吃早饭。”
偏月贞饿的时候是吃鲜果胃里便泛酸,只想馍馍面果子白饭吃。这会厨房锁上了,要吃的就得惊动人,又怕底下人抱怨。
她那一脸苦相,比黄莲还苦。珠嫂子稍稍扬着声道:“那就吩咐人做吃的来,抱怨就叫他抱怨去,横竖住不了多少日子咱们就要回钱塘了。”
正有些拿不定主意,倏闻洞门外两声咳嗽,月贞回身举起灯笼,照见是了疾站在那里,将手里的食盒提一提,“大嫂,来,有饭吃。”
月贞大气一喘,笑着向月亮拜了拜,“阿弥陀佛,真是我的活菩萨!”
旋即笑嘻嘻地将灯笼塞给珠嫂子,吩咐她自己铺床先睡,跳着脚蹦到洞门外头去了。
屋里灯影昏昏,了疾将食盒搁在四方桌上,一一摆出些精致素斋,另点了盏灯摆在当中,请月贞坐,“都是些素食,大嫂吃不吃得惯?”
那些素食做得格外精巧,一样酿豆腐活做成了东坡肉的样子。月贞哪还管它素不素的,挽起袖口,先扒了口稀饭。抬眼对了疾一笑,“霜太太给你预备你的吧?霜太太真是疼你疼得紧。”
“大嫂席上没吃饱?”
月贞连着大啖大嚼几回,胃里的痉挛觉得好了些,得空搁下碗,改得细嚼慢咽,“那席上哪里吃得饱?你大哥才刚入土没几天,我就在那里吃吃喝喝的,你们家那帮子亲戚的唾沫星子还不得淹死我?况且一会这个媳妇来说话,那个媳妇来说话的,一桌子菜早就冷了。真是白糟蹋粮食。”
案上的珍珠元子汤还冒着热滚滚的烟,了疾拨弄着持珠,望着她微笑,像一尊慈目的佛,在香火鼎盛的高堂上,四海青烟笼着他。
望得月贞不好意思,抿到唇角有颗饭粒子。她暗暗红着脸,探出一截伶俐的舌尖,咻地将饭粒子卷进嘴里。
作者有话说:
月贞:吃饭很重要,爱上鹤年,是从吃饱饭,肠胃缓缓暖暖的蠕动开始。
第14章 不醒时(四)
二更已半,厢坊的戏台子散场,敲了几声金锣,明日请早。
月浓入窗白,了疾朝窗外瞅一眼,起身到罩屏外供了一炷香,“大嫂,快吃了饭回去歇息,天不早了。”
月贞益发细口细口地捱延,端着饭碗,眼睛跟着他溜出去。罩屏的镂空雕花将他的侧影切碎,一并连月贞对他先前那点不满也粉碎了。
他与别人也说笑,对旁人也和善,又怎么样呢?他只给她饭吃,这总能算一点“特殊”吧。
她自己替他开脱,自己宽宥了他。笑吟吟地问:“今天在宗祠,你怎的先走了?”
了疾将香插在炉内,摘下颈上挂的佛珠,神色有些肃穆地走进来,答非所问,“过继了子嗣,你在李家就不能再脱身了。按理说,你与大哥还完全礼成,原本还有退步抽身的余地。这会想走也晚了。”
“我走哪里去?”
“回家。”
月贞舀了碗珍珠元子汤,噘着嘴朝碗口吹气,不以为意的态度,“就是没过继子嗣我也回不去。哪有嫁出去的女儿,又往回接的道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