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云初笑而不语,阁老夫人她上一辈子也做了,迎来送往,没多大意思,临终前更多的是遗憾,遗憾这辈子不曾与好友把酒言欢,不曾有过一段酣畅淋漓的风花雪月,不曾有人在枕边轻轻掖一掖她的被角。
“什么命不命的,我宁可拿阁老夫人换个疼人的夫君。”
沈颐指着她微醺的娇靥笑,“怎么,你家书淮还不够疼你?”
谢云初摇头。
大家伙笑,“书淮事业心重,只怕还不懂得疼人。不仅不会疼人,还得盼着你做个贤妻。”
她才不要做贤妻。
酡红一点点爬上谢云初精致的眉眼,谢云初忽然笑起来,俏生生捏着酒盏,
“无妨,我和离便是。”
满室灯芒璀璨,五颜六色的光浓墨重彩倾泻下来,却化不开他眉峰那一层薄薄的寒霜,他于人海潮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,
“无妨,我和离便是。”
是那谢氏一贯干净又明洌的腔调。
王书淮第一反应是听错了,定耳一听,确定是谢云初的声音,他皱了皱眉,不快涌上心头,这么晚了,她不曾回府却在这发酒疯,王书淮头一回对妻子生出不悦。
跟着几位同僚继续往前,掌柜的将一行人引入东厢房,与谢云初所在的西厢房仅隔了一条雕窗甬道。
茶楼里人声鼎沸,鼓乐齐鸣,一片笙歌。
这一行人打头的便是萧幼然的丈夫,郡主府的世子爷,朱世子在京城广结良朋,哪一行都吃得开,他招呼大家落座,开始张罗酒菜。
王书淮习武之人,耳力灵敏,很快又听到隔壁传来喋喋不休的笑声,这与谢氏平日作风迥异,王书淮不大放心,他不希望妻子做任何出格的事。
她从不这样。
人还未坐下,淡声道,
“我先去净手。”
率先退出了厢房,沿着甬道往后廊去,脚步放缓,慢慢听着里面的动静。
“阁老夫人怎么了,我才不稀罕呢。”
“他若想约束我,离了他再找一个也是成的。”
俊美的身影朗月清风般立在檐下,望着脚下万家灯火,发出轻轻一声嗤,
沈颐看着谢云初红彤彤的脸,忍俊不禁揪了她一下,“你这是喝多了,说糊涂话吧,平日里还不知宝贝成什么样?”
王书淮侧过脸来,眼神明明暗暗落在西厢房的雕窗,透过模糊的美人纱窗,仿佛看到那道婉约的身影,
那人清晰地说,
“我没有喝多,我是认真的,颐姐姐,他不值得我费心,我要为自己而活。”
她仰身饮下一杯梅花酿,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,很快升腾起一阵辣辣的灼热感,直衝天灵感,好不痛快。
“来,咱们多喝几杯。”
“好一个‘为自己而活’,为你这句话干!”
少夫人们豪爽地举起酒盏,觥筹交错,语笑喧阗。
王书淮皱着眉,再也听不下去,转身绕进了东厢房。
朱世子等人已叫了几个菜,王书淮重新踱入厢房,脸色一如既往镇定,
“允之喜欢吃什么?”
“我随意。”
朱世子又问,“允之喝什么酒,这里有西风烈,女儿红,还有竹叶青…”
王书淮心思不在这事上,双手往桌案一搭,慢声回,“我不爱喝酒。”喝酒误事。
另一人将一大盏搁到王书淮跟前,“今日可容不得你推卸,陛下都发话了,叫我等陪你好好喝一顿。”
王书淮闻言脸上浮现笑,笑却不及眼底,“在下奉陪。”
王书淮隻当谢云初说几句浑话,不跟她一般见识,陪着几位好友喝了几杯,场面正酣,一人喝得面红耳赤,酒劲上头,
“允之,你当场要割那孟鲁川的舌头时,我等可真是解气。”
“正是正是,那个混帐,竟然还敢觊觎弟妹,弟妹何等国色天香,岂容他肖想。”
朱世子察觉这话不太对劲,恐犯了王书淮的忌讳,悄悄推了推那人胳膊,示意他闭嘴,转身笑吟吟敬了王书淮一杯,“回去帮我夫人给弟妹带句话,请弟妹得空陪着她去逛街,疏散疏散心情。”
对面那醉酒的男子却恍然不觉朱世子在岔开话题,醉醺醺说一句,
“不过话说回来,王夫人论容貌才情在京城首屈一指,也就书淮能配。”
王书淮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茶盏,眼神不着痕迹瞥了对面二人一眼,随后朝朱世子撩唇一笑,“放心,定带到。”
酒水入肚时,脸上的笑意倏忽褪尽。
他倒不知京城这么多人觊觎他妻子。
谢氏很美吗?
王书淮虽娶妻两年,从不在容貌上去品评妻子,妻子端庄贤惠,大方得体,温柔安静在他眼里便可称之为美。
谢氏容色真有到国色天香的地步?
王书淮心头的不悦又深了些。
恰在这时,侯在门口的郡主府小厮笑着接话,“世子爷,咱们夫人就在隔壁与王夫人一道吃酒呢,哪里还需要王大人带话。”